因为战乱,俄罗斯年轻书生沙依诺夫流落中国,最终在成都扎根,生儿育女……
他曾为邓锡侯开车,也曾任教成都七中,一生与人为善。
沙依诺夫去世后,儿女们想知道,父亲在俄罗斯是否还有亲人?他们这个家族到底从何而来?
“沙依诺夫,男,俄国人,1935年11月到达成都,当时以靖绥主任公署机务股工程师的身份,持有重庆市政府发放的外籍人士护照,最初落脚点在成都市昭忠祠89号……”这是一份简单的外籍人士进入成都的登记记录,目前已在成都市档案馆静静地躺了80载。
得知档案馆查询到父亲的消息,沙依诺夫的大女儿沙玛莉欣喜不已。自从父亲1984年在成都病逝后,30多年来,沙家人一直苦苦寻找自己在俄罗斯的亲人,任何一点进展,都能让他们倍受鼓舞。
5月13日,成都市档案馆专家姬勇将这份记录整理成文,转交至重庆市档案馆。姬勇说,既然沙依诺夫拥有重庆政府发放的护照,就一定有相关资料登记保存在重庆档案馆里,这对于沙家后人的“寻根”,将大有裨益。
他从哪儿来?
老人离世 其身世成了不解之谜
晚年的沙依诺夫和家人在成都。
时间回溯到上世纪初,俄国年轻书生沙依诺夫,孑然一身来到中国,先后辗转于哈尔滨、上海、汉口、重庆,最终定居成都。这个眼眸深邃、为人和善的“大胡子”,娶了中国太太,有了四个孩子,重新拥有了一个大家庭。
1984年,沙依诺夫在成都去世,他被儿女安葬在成都凤凰山墓地,同时也带走了自己的身世之谜。沙家儿女不禁想问:在俄罗斯,父亲还有亲人在吗?我们这个家族,到底从何而来?
沙玛莉出生于父亲携家带口来到成都的这一年。在她的印象里,父亲在成都做过不少工作,除了当老师,还做过司机、修过车、放过电影,“没办法,我们一大家子人都靠他养活。”
沙依诺夫的外孙女王莉加记得,1984年8月13日,在成都西城区筒车巷9号院的家中,外公弥留之际,嘴里说的全是俄语,没有谁能听清楚,更没人能听懂。
“虽然他在成都扎了根,在这里开枝散叶,生活了近半个世纪,但是心里应该还是很想念俄罗斯,想念自己的家乡。”沙玛莉告诉记者,这是沙家三代人寻亲的初衷,而这一“寻”就是32年。
他留下了什么?
买地开荒建房 “筒车巷9号院”由他而来
沙依诺夫和家人在成都金堂的合影。
5月14日,在成都九里堤长庆路的一栋老式住宅楼里,华西都市报记者见到了81岁的沙玛莉老人,她正在悉心打理园子里的花草。
这位头发花白微卷、双手涂着蔻丹、举止优雅的老太太,依然保留着不少沙依诺夫的生活习惯,比如只喝凉水、说话耿直。在他们家的客厅墙上,挂着沙依诺夫的照片,照片中的老人白皮肤、蓝眼睛、高鼻梁、蓬松胡子,眼眸慈祥。“好多人都说,父亲和写《复活》的列夫·托尔斯泰一个样。”沙玛莉笑道。
沙依诺夫的姓名全称,如果翻译成汉字,共有18个字:叔旦·格列·阿哈穆德·侯赛因诺维奇·沙依诺夫。他的亲人和同事,更多地称呼他为沙依诺夫。这位出生于俄罗斯奥伦堡州的少年,在一战中被征兵入伍,战乱中流落中国,四处漂泊,到1938年才定居成都,此时已是人到中年。
“决定到成都,也是为了生计。”沙玛莉回忆道,从重庆到成都,他们搬过十几次家,最初住在天府广场旁边的东鹅市巷,“那时候,父亲为国民政府四川省主席邓锡侯开车。”
后来,沙依诺夫到成都四圣祠医院当救护车司机,他借钱买下一块荒地,率领家人盖起了7间房子,在院子里挖了井,种起了果树。这里就成了“筒车巷9号院”的初始建筑。
在沙玛莉的记忆中,老成都的乡邻之间充满了友善关爱,他们家的苹果、柠檬、橘子成熟后,除了在集市上卖掉贴补家用,还会送一些给邻居。街道的人都喜欢他们这家人,总是夸混血的沙家孩子是漂亮的“洋娃娃”。
“现在都搬走了,看着我们长大的邻居都散了。”沙玛莉叹息道。
他是个什么人?
毕业于师范院校 在成都圆了自己的讲台梦
沙依诺夫的文稿。
如果没有战争,沙依诺夫会是怎样?“会在他的家乡,做一个乡村教师,过着平淡简单的生活。”沙依诺夫的外孙女王莉加说,沙依诺夫原本从俄国一所师范院校毕业,分配教小学,“外公个性很好,有耐心,但是又有原则,比如我小时候学俄语,要拿什么东西,外公一定要让我说俄语才允许拿。”
万里之外,沙依诺夫的“讲台梦”在成都实现。从1952年2月开始,沙依诺夫正式成为成都七中的一名教师,直到1959年离开,前后教书7年。很多学生回忆,沙依诺夫从不大声训斥学生,却有一种“微笑的严厉”。
西南大学教授吕进是沙依诺夫的学生,回忆起自己的恩师,至今他依旧充满感情。“他长得很帅,鼻子下有两瓣高高翘起的小胡子,白皮肤,蓝眼睛,一双长筒皮靴。他的俄语似乎有些地方音。”在回忆沙依诺夫的一篇文章中,吕进写道:沙依诺夫可能不认识学生的中文姓名,抽问时就叫学号,且有规律。他抽1号,接着必是11号、21号。每次他一抽问,下面的同学就会做好准备。
“父亲确实不认识中文。”沙玛莉说,父亲会说四川话,但是就是不识方块字。
“在成都七中任教的日子,父亲感到十分充实和快乐。”沙玛莉说,父亲一高兴起来,就在院子里跳踢踏舞,或者高声唱两句俄罗斯歌曲。
他有什么传奇?
曾被人追着拍照 曾收养牺牲学生的母亲20年
1931年,沙依诺夫(右一)在重庆较场口用拖拉机改装坦克。
从上个世纪30年代到80年代中期,沙家人在筒车巷9号院生活了50年。晚年的沙依诺夫,身材消瘦,留着一把大胡子,习惯每天早中晚绕着街道散步。
“父亲是个特别好说话的人。”沙玛莉告诉记者,有一次,父亲散步时,有个人一直跟着他,他快,跟着的人也快,他慢,跟着的人也慢。父亲不高兴了,干脆停下来,用四川话问他:“你跟着我干啥子嘛!”跟踪者怯生生地说,“大爷,你可不可以慢点走,最好停下来,我给你拍张照?”
最后,这张照片一直挂在成都留真相馆的橱窗里,直到沙依诺夫去世,沙玛莉从相馆要回照片,长久地挂在自己家中。
“父亲信奉文明友善。”沙玛莉告诉记者,曾经,沙依诺夫的一个学生牺牲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,留下一个孤苦无依的母亲。沙依诺夫将这位母亲接到家中,好生照料。“我们叫她谢孃孃,谢孃孃真的就是那种三寸金莲的老太太,身体也不算好,她跟着我们生活了20多年,我们都把她当亲人。”
寻亲之旅
希望找到健在俄罗斯亲人
事实上,最初的寻亲旅程,仅仅停留在沙家人的想法以及日常聚会时的聊天当中。沙依诺夫去世后,儿女对父亲的故乡一无所知,这让寻亲之旅举步维艰。
转折出现在1994年,沙玛莉将父亲的手稿拿给四川大学外聘教授柳芭夫妇看。柳芭夫妇和一群俄罗斯文化爱好者,开始帮忙翻译手稿。
“父亲当时是想给一些学习俄语的朋友提供资料,到80多岁了才开始写回忆录。”沙玛莉说,手稿是三本厚厚的、发黄的笔记本,一共有将近200页。最早的翻译工作开始于1995年7月,而整个手稿完成翻译是在2014年6月。“翻译团队的集齐并不容易,手稿字迹小而行距密,还有修改补充,所以翻译花费了很长时间。”沙玛莉说。
在手稿中,沙依诺夫从3岁丧父开始写起,回忆一个俄国青年如何求学,如何参加两次世界大战,怎样辗转异国他乡,来到中国艰苦谋生,和中国姑娘组建家庭生儿育女等。“在手稿开始翻译之后,我们才知道父亲的家乡以及小时候的经历,我们都希望找到父亲健在的俄罗斯亲人。”沙玛莉说。
两次赴俄寻找 找到门牌号却不见亲人踪影
39岁的沙飞,是沙依诺夫的孙子。他是整个家族中,俄罗斯民族特征最明显的人,白皮肤,高鼻梁,深深的眼窝,褐色的眼珠,体型壮硕宽阔。
2015年10月,沙飞曾和帮助他们寻亲的朋友一起奔赴俄罗斯,寻找祖父出生的地方。在此之前的2013年10月,沙依诺夫的曾外孙杨帆,也曾和寻亲团一起远赴俄罗斯,前往曾祖父的故乡奥伦堡。
第一次寻亲奥伦堡,25岁的杨帆在曾祖父曾经就读的小学旧址上,虔诚地捧起一捧黑土,带回成都,撒在沙依诺夫的坟头上。
2015年,沙飞也来到奥伦堡。“我们在家里发现了爷爷写的一份个人简介,上面有出生地址,于是便又去了。”这一次,他们找到了具体的街道,甚至找到了门牌号。
“俄罗斯的街道百年来都没有什么变化,除了一些民宅有改变,好多大建筑都保存得很好,但是100多年过去了,爷爷的亲人早就搬离了那里。”又一次无果的寻亲,让沙飞和沙玛莉都觉得有些怅然。
但是,“现在档案馆的发现,毕竟又进了一步,我们对爷爷的故乡了解得更多了。”沙飞说,这一次,成渝两地档案馆的努力,或许是一次机会,能为进行了32年的寻亲旅程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。
华西都市报联合央视一起寻亲
倪萍:尽百分之百努力寻找
“沙依诺夫的后人住在成都,我个人一直很喜欢成都。这个寻亲故事很感人。”
5月14日晚,针对沙依诺夫家人的寻亲需求,华西都市报记者联系到了中央电视台大型公益寻亲节目《等着我》栏目组的有关人士及倪萍本人。当华西都市报记者详细讲述了沙家人寻找俄罗斯亲人的愿望后,栏目组有关人士高度重视,当即表示:从目前掌握的沙依诺夫的情况看,虽然寻找难度很大,但我们会尽量帮忙,尽最大努力寻找到沙依诺夫在俄罗斯的亲人。
主持人倪萍也热情表示:“沙依诺夫的后人住在成都,我个人一直很喜欢成都。这个寻亲故事很感人。但沙依诺夫离开俄罗斯太久了,寻找难度是非常大的。希望沙依诺夫的后人多给我们栏目组提供信息。”倪萍说,“相信我们,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,我们会尽百分之百的努力!”
华西都市报记者 杜江茜 谢燃岸 杜恩湖
图由受访者提供
编辑|ev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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